要他静立看花

“倘用情驯服似小狗摆尾巴”🐶🐿

一千克的棉花与铁【五】

王迅不是必须要结婚,不是结婚对象必须是黄渤。但是两句话连起来说,好像又有一种非黄渤不嫁的感觉。


求婚那天是拍极限挑战第三季的收官,拍摄时间和《唐人街探案2》的档期撞了。王迅一收工就上了飞机,风尘仆仆地从纽约回国。

落地就往拍摄的地方跑,在楼道里碰巧撞见黄渤。黄渤正带着小朋友做游戏,看见他眼睛一下就亮了。

呦,黄渤说,咱出了国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你瞧这身行头。他很亲昵地上来摸摸王迅的中山装。


夜里的哈尔滨是凛冽的,一行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一边往最后的拍摄地点走,一边聊天。

黄渤是挤着而不是挨着王迅走,好像王迅身上长出了一条路。

王迅小声地给黄渤讲片场的趣事。他说,刘昊然在电影里不是演个结巴吗,宝强一直学他说话,我我我是你你你舅舅,差点真结巴了。

黄渤笑容很浅地听他讲,点头点得很认真。王迅突然意识到这个吸睛的焦点人物在自己面前,可以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安静。


坐一宿飞机感觉浑身不得劲,耳朵里还在嗡嗡响。王迅走到导演组那边,鼻音很重地问:附近有没有卖烤红薯的,好冷,我想买个烤红薯。

孙红雷也开始闹小孩脾气:我也想吃,我现在就要吃。磊磊一个我一个,小渤一个我一个,迅子一个我一个……

严敏说:请各位哥哥们再坚持一下,我们最后一个游戏环节拍完就收工了。

黄渤揣着手走到王迅身边,两只手裹在军大衣的袖子里面。我有,十块钱一个,你要吧。

嗳,你这,奸商啊……王迅垂着眼看他,不确定地问:真的假的啊?

不要算了。王迅感觉黄渤也不是真要走,但他还是伸手把人拉住了。行行行,王迅本来想说你记我工资里吧,很快反应过来镜头还在呢。改口说,微信转账微信转账。

黄渤把他的手拉进自己袖子,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暖手宝,应该是跟工作人员要的。这人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嘴,在哪都能舒服得像是在自己家。

黄渤很自然地拢住他的手:暖和吗。

袖子里握手没人能看到,就算被拍到黄渤也会花钱把素材买下来。王迅一想到花钱就觉得肉疼,可是真的太暖和了,非要花钱的话……那自己也可以贡献一点工资。王迅看黄渤垂落的睫毛,很乖地点了点头。


极限挑战没有剧本,其实有也没用,就是明晃晃地在纸上写“请所有mc走完大桥看一场烟花后抱头痛哭”,他们也只会觉得导演组脑子有病。

王迅在1994年停下的时候也不是很想哭,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踢足球,别人还在赛场上奔跑,而你已经被红牌罚下了。

跟大家告别的时候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叫小猪干爹,一会儿叫小孩干爹。也不敢看黄渤。怕自己失控,更怕黄渤失控。

节目录制到最后大家都在哭,黄渤则是从看烟花就开始发呆。王迅轻轻揽住他后背,无师自通地,他就知道肢体接触会让黄渤好受一点。

黄渤看他,仿佛一个人受了伤在求救,极其虚弱的眼神。王迅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凑近黄渤想看仔细一点。但黄渤已经平静下来,很自然地回视他。

录制完ending,收工,黄渤把他拉到一个没有镜头的角落里。

他用请王迅帮忙的语气说,迅哥你跪一下。

王迅懵了几秒,就一脸疑惑地按照他的要求单膝跪地。他一直很听话,就连不解也是先跪了再发问:“干嘛?什么意思这是。”

黄渤抿了抿唇,像一个嗜甜的小孩舔吮着嘴里的糖,笑容就有一种腼腆的味道:求婚。

求求求婚?

黄渤轻轻踢他膝盖:“你别学宝强了行吗,认真点。”

王迅心想这都什么玩意儿。但他的关注点永远那么清奇:“那为什么你求婚要我跪着?”

黄渤叹一口长气,纡尊降贵地跪下了。

两个人面对面跪着,像傻子一样痴痴地看着对方。王迅还在消化这个冲击力巨大的请求,黄渤就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戒指盒,用在市场做一锤子买卖的语气说:“快点,要不要嫁。”

不像在求婚,倒像在逼婚。


场外的黄磊一扬下巴:“小渤和迅哥俩人跪地上干什么呢?”

孙红雷竭力把眼睛瞪到最大:“我看着是结拜呢?”

张艺兴听孙红雷这么说,捂着肚子笑得要一头栽倒在地。

小猪崩溃地捂住脸。他甩头的时候,迷彩头巾在空中一点一点地飞舞,潇洒极了。他大喊:“结拜?你们傻吗!是在求婚!是求婚啦!”

笑声传上九重霄。


王迅试图跟上黄渤的思路,问他,为什么是今天?

黄渤说,我想选一个自己不是很冷静的时间。

“你现在很不冷静吗?”王迅怀疑地看他。

黄渤安静地想了会儿,说,一点?一点点吧。

他看着王迅笑,这一笑仿佛是他为观众呈现过的所有角色的闪光点凝聚而成的,演员的魅力在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但王迅看到了他的眼睛,和刚刚一样的眼神,仿佛明亮的笑容寸寸碎裂扎在眼睛里,亮晶晶的,求救的眼神。

他问,行不行啊?

王迅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感觉已不是小鹿乱撞,而是长颈鹿成群结队横跨非洲大草原。他甚至疑心黄渤有没有听到他回答的声音,他懊恼自己说得太小声了。

他说,嗯,行啊。


不知道求婚的时候黄渤在想什么,但王迅当时看着自己对面跪着的黄渤,最先想到的是:拒绝了连朋友都没得做吧?

其实和黄渤结婚不算让他为难。如果非要选个人结婚,黄渤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大家都说,你要爱一个人,你才可以和他结婚。他爱黄渤吗?在心里打一个问号。他爱别人吗?再画一个问号。那么他爱自己吗?问号一页纸都写不完。

所有人都说他性格好脾气好,但他对别人也不算很上心。跟黄渤那种热爱全世界的服务型人格不同,他是潜意识里对全世界怀有一种歉意。

剧组拍爆炸戏眼睛受伤,几个工作人员跑上来给他做紧急处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太麻烦你们了。

这是生命呢?还是向生命致歉来了呢?他和老舍一样迷惘。

对爱的理解几乎全部来自于父母的言传身教。父亲送他航模的时候,表示期待从他这里得到更多高分的成绩单。而母亲会花很长时间做一大桌菜,菜式和少年宫可选的兴趣班一样多。

最后总结:父亲的爱是要你饥饿的爱,母亲的爱是要你吃撑的爱。

这种学习一直持续到高二入伍当兵。部队不需要你思考,只需要你服从。如果长官指着一只鹿说那是马,那么他们都要承认那是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爱不爱的不好说,但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最初对黄渤是好奇的。当他身上带着伤一无所有地被这个人捡回家,他就像看到一个人抄底全仓买入一只绿油油的股票。这样的人不是赌徒就是疯子。

为什么想给黄渤做舒芙蕾,可能是以前一起去吃法餐被厨师分秒必争的紧张心态打动了吧。某次去米其林三星赏味,在别人的推荐下点了舒芙蕾,侍应生小跑着端它上来,好像那是多么珍贵而难得一见的食物,如昙花一现。

侍应生解释说,Soufflé一词来自法语,是说蓬松地胀起来。舒芙蕾一离开烤箱,表皮遇冷后就会立刻开始起皱坍塌,半个小时之后会完全塌陷。

这是一种做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一气呵成,吃的时候需要争分夺秒的美食。

王迅看端上来的碟子,里面躺的好像不是一种美味的食物,而是炙热的一颗心。其实舒芙蕾没有多么好吃,他只觉得它很贴合自己的心情,迫切地想表达点什么的心情。

时而柔软,轻盈,像棉花一样。

时而搅得人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他那段时间也很着急,和黄渤错开进组一个人呆着很着急,拍路上很像家里猫咪的小猫给黄渤没得到回应的时候很着急。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做舒芙蕾等人的时候,头一次觉得寂寞。不是对朋友爽约的愤怒,那是一种比愤怒曲折得多的心情。如果这是在拍戏,他大概能写两千字的人物小传细细分析。可这是他自己的生活,他不想深思,他任性地说:这心情就像冷掉的舒芙蕾。

后来也做过几次舒芙蕾,每次都是他盯着烤箱兴致勃勃地等黄渤回来,可等黄渤终于从其他人那里脱身,舒芙蕾已经塌陷到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迟钝如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嫁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热心的万人迷。


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王迅好到让人惊叹的耐心,让他在黄渤回家之前总来得及再做一盘饼干。

吃着饼干的黄渤自然对厨房的垃圾桶曾倾倒了多少份舒芙蕾毫无觉察,就像他对王迅曾经在厨房里花了多少心思一样一无所知。


王迅有时候也替黄渤惋惜。黄渤明明可以在他这里得到第一等的好,可等黄渤从外面的世界转悠一圈回来,那第一等的好就变得不合时宜了,变得送出去以后会让自己难受,也会让黄渤为难,于是王迅只能端上给其他人无二的第二等好来敷衍他。

不过这份可惜往往是刚刚滋生出来就被王迅扔到心底的角落里了。黄渤缺别人的好吗?不缺。没有自己的三瓜两枣,照样有人为他前仆后继。


王迅从不觉得黄渤对别人好是错的,且他自己对身边的人也很体贴,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最后匆匆下了定论:舒芙蕾和他们这个作息混乱又忙碌的工作性质不怎么匹配。

他只有情绪,没有观点,因此也并不想和黄渤吵架,最后只好冷战。这么闹了几次以后,他不禁开始想,那这段婚姻呢,真的合适吗。


黄渤生日那天晚上,他喝了点酒给自己壮胆,头一次想好好谈谈。

他做了一桌他俩爱吃的菜,看到黄渤发消息要晚点回家,自嘲还好做的是菜不是舒芙蕾,回锅热热也能吃。先吃了点零食垫着,边想事情边给自己倒酒,没留神喝了太多,最后竟靠着椅子睡倒。

梦里他站在一列环形地铁上,孤零零的,唯一一个乘客。地铁轰隆隆地怒吼着,向没有尽头的永夜奔驰。红色的站点一个个被点亮。他的起点站和终点站都是黄渤。

地铁每一次到站,他看到自己人生中有黄渤参与的所有重要节点。

这个唯一的乘客想说什么呢。想说2005年第一次见面觉得你真讨厌,可第二天开门见你来示好心里很惊喜;想说2009年看金马影帝的颁奖礼,你站在台上发言帅得要命,那天没发出去的短信在问“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想说2014年被你拉着上极限挑战,第一期拍摄的前夜,想到自己或许算你比较重要的一个朋友,兴奋得有些失眠;想说求婚那一晚,其实我是开心的。

回家的路上,我们分坐在后座两扇窗的旁边,躲避对方的视线。慢慢地,你靠过来,我们的腿靠在一起。你孩子气地看着我笑,像刚才做了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凌晨三点王迅从客厅的椅子上惊醒,从酩酊大醉里惊醒。冰冷的桌椅,冰冷的碗筷,冰冷的家。你有那么多人可以排遣寂寞。屋外的灯光从被风吹鼓的镂空窗帘钻进来,客厅的墙上挂满被人射落的雁,扑腾着受伤的翅膀哀鸣。

点亮手机看朋友圈,徐峥,宁浩,高虎,管虎,剧组工作人员,不熟悉的演员和明星,所有人都在说生日快乐。不像某个人过生日,倒像是大家一起庆祝一个节日。

他从冰箱里取出冰激凌蛋糕摆正,拿出商家赠送的蜡烛点燃,闭上眼替黄渤许愿。

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长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心事也跟着吹灭。


一直以来,他在友谊的幌子下心安理得地享受比那充实得多的快乐,直到婚姻戳破了他的泡泡。

古人长诗,今人美文,无数人譬喻爱情,无数人论证爱情,他只知道来自父母那里的爱,不是要你饥肠辘辘四处奔走,就是要你永远像个婴儿一样坐在摇摇椅上等着被投喂。

原来在世界上,还有其他的感情也可以称之为爱。

你最专制的爱。我最迟钝的爱。


每一次,黄渤问他为什么要离婚,王迅总说是自己的错。好像在说气话,不是的,他发自内心这样觉得。既然这段婚姻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有人出了错。黄渤没有错,对人好没有错,被人喜欢没有错。所以错的是他,错的是这种感情。

对他来说求爱比求情更可耻。在心里猎杀一个围场的鹿,看着血淋淋的手告诉自己,死掉的是马。想到《蜀道难》: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或许本该是这样。心里一阵快慰。


其实自己也清楚逃避是方式不是答案。但是逃跑永远比坦诚更简单。

黄渤的消息回过来。他说好。

拿到北京飞成都的机票,王迅终于又可以缩回自己的壳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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