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静立看花

“倘用情驯服似小狗摆尾巴”🐶🐿

一千克的棉花与铁【三】

再一次见面是十天后的某个电影节。

黄渤看到王迅有一点吃惊,毕竟助理拿过来的行程表上没写他会来。想一想,也是自己疏忽了。

毕竟当初签人的时候,就给了这人随意更改行程的自由。

黄渤静静地看各色明星在摄像机和记者的包围下如水一样流过红毯。着大红晚礼服的女明星像被霞光染透的红云一样飘上台阶,步步高升。红色的宝石袖扣和胸针嵌在男明星黑色的西装上,像闪烁着猩红色欲望的眼睛。

 

走完红毯,有人提议来拍张大合影吧,很自然地把照相机丢给黄渤,黄渤不动声色地就在几句话间把相机转手给别人。

王迅心想,谁能猜到这人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呢?

不过没关系,他自己本身就是最新款的产品,他有一种观察社会风标及时更新版本的敏锐度。他太聪明了。

拍立得立刻成相。黄渤接过照片,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王迅。

甫一看到照片,立刻想到那天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里挂着的横幅山水挂画。

大块的葡萄紫、桃红、杏黄堆叠出大朵的牡丹,镶着金边的花瓣指向地下都有颐指气使的韵味。牡丹空枝,所以枕的是松树的枝干,树下堆了嶙峋的石头做点缀。为了追求视觉效果,松枝和石头都是浮雕。松枝斜斜地指着天花板,有一种冷硬淡漠的气度。

他在那里,就像所有人都站在扶梯的右边一列,而他自觉去了左边。像漠视某种不成文的规则。其他人是壁画,在各种颜色的争奇斗艳里一团和气。他是浮雕,他浮凸出一段,他融不进去。

 

典礼结束一起去吃饭,好事的人又拿女演员寻乐子,金马影后不如口红里面的金粉含金量更高。舒淇大红的唇抿起来,连不快的姿态都是至美。

眼观八方的黄渤上去说了几句俏皮话,帮舒淇解了围。

这边有客气的小辈敬酒,挨个敬过去。黄渤那边说着话,眼睛盯着这边,他等王迅求助地望过来,然后自己很自然地抽身过去。

但王迅没有,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看黄渤。他只是嘴上说一句客套话,然后把那杯酒喝下去。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老套得像故事情节里的“很久很久以前”,但永远有人吃这一套。王迅的运气还是很好,别人永远点不到他。没转几圈,人气选手黄渤就被点中了。

黄渤说那我选真心话吧。

提问的人环顾桌子一圈,坏笑着提问:“假如志玲舒淇迅哥徐峥宁浩都被食人族抓了,族长说你只能带一个人走,你带谁?”

桌上哄笑一片,说这个问题好,志玲今天不在,你选志玲还是舒淇?

他俩并没有把结婚的事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除了身边走动频繁的人,很少有人知道。舒淇担心地看王迅,想打哈哈帮黄渤把这个问题混过去。

王迅却一反往日游离于这种游戏外的常态,举手说:“没事,先把我踢出去,我留着陪族长。”

旁边的黄渤“啊”一声,脸上的笑容淡了。

王迅的笑容里充满了真心实意,说:“我先帮你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黄渤不会让任何人难堪。尤其是自己。

起哄的声音更高了,黄渤的眼缓缓深了。

他看着桌上的人笑,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我点别人啊,怎么也得舒淇和志玲点我吧。”

他耍无赖:“怎么就不能是舒淇在我和郭富城选一个呢。”

没有人死乞白赖硬要听一个答案。趣味的感觉大于感觉的趣味。

 

散场的时候黄渤走在王迅前面,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用眼神钉住要自顾自走掉的人,摆明了要和王迅一起回家。

王迅停一下,顺从地跟在黄渤后面。

助理帮忙拉开车门,自己坐进了驾驶室。 黄渤坐上后座,他后面的王迅扶住车门站着,没有上车的意思。黄渤脸冷下来,伸手就要拉他上车。

王迅反应很快,反手握住他。两个人都抓着对方的手腕,很有一种难分难舍的感觉。

王迅故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我一会儿去见个同学,今天晚点回去,不用等我啊。助理留给你,你喝酒了,车就让他开吧。”

黄渤脸冷得像刚才桌上的冷盘拼盘,手上劲用得更大要拽他上来。“你刚饭桌上闹什么?”

王迅努力稳住脚跟,小声说:“我说的不对吗?反正本来也要离了。”

黄渤听到他这么说,突然笑了。笑里很有一种将要耍混蛋的怒气:“嗯,我们还没离呢。”

王迅本能地觉得不对,但手腕上的手就像铁箍的一样甩不脱。

“行啊,见同学有啥不行的,”黄渤一下变得非常好商量,语气亲热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去。 ”

王迅头皮发麻,觉得被提这要求怎么也要骂他一句脏话,可是他在这方面的词汇储备量十分有限。他只能压低声音警告黄渤:“人这么多,你在这里发脾气你不嫌丢人啊。”

“那你饭桌上闹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多呢。”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黄渤像是没耐心了,另一只手作势要去拍助理坐的驾驶座。王迅瞟一眼坐得端正仿佛老僧入定的助理,一咬牙,低头,飞快地在黄渤脸上亲了一下。退出去的时候,因为用力太猛,头还在车门框上磕了一下。

黄渤听见“咚”的一声,眉毛扬了扬,像是有点担心,但他嘴角的笑憋都憋不住了:“你这么激动干嘛?”

王迅冷着脸,手揉完后脑勺就要拉车门关上。

黄渤挡了一下,这次认真望进他眼里,语调轻柔地说:“忙完就早点回家。”

不知情的外人视角看,就是王迅往车里探了个头,像在询问黄渤什么事情。

知情的猜到了这俩人在车里干嘛,指天的指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没眼看他俩。心里暗自嘀咕这俩人够奇葩的,道个别能这么腻歪。出去见个朋友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

 

王迅走了以后,黄渤的脸色又淡下来,五官像用稀释后的墨水画上去的,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这两人到底是离还是不离呢。

路过一个蛋糕店,黄渤心血来潮,说停一下,想吃个甜点。助理下去买了他要的舒芙蕾,给自己买了块面包。

黄渤坐后座吃两口,感觉这蛋糕做得半生不熟。他说挺难吃的,不如迅哥做的。

助理咬面包的动作一停。

黄渤不知道把电话拨给谁。你好。对,是我。我想定制一个1200升的缸,还是硬骨的。我知道他们最近比较忙,没事,排到年前能做完就行。

助理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听杨千嬅,想,家里那个鱼缸已经够大了,还要买个更大的吗,怎么刚离婚就添新大件,搞得好像庆祝离婚一样。

从后视镜看到黄渤平静的脸。他心想,假如渤哥挂电话前有三辆别克经过这里,我就告诉他那件事。

好半天才出现一辆,跑过去的大多是奔驰宝马和奥迪,助理等得心急。好不容易第二辆远远出现在道路尽头,心里刚默数了“二”,黄渤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唉,助理叹一口气继续吃面包,有缘无分嘛。

黄渤挂了电话,靠在后座看手机,问他:你觉得有没有必要给迅哥再安排一个助理?

他说,日常你俩跟着就行,行程这边再选一个人盯着吧。

警铃大作,助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真好听,杨千嬅。对不起,迅哥。我来了,面包。

助理说:“我俩盯着就够了。渤哥你吃过迅哥做的舒芙蕾吗?他以前说自己再也不做这个了。”

什么?黄渤为这个跳跃性的话题感到困惑。

就是,您和迅哥刚结婚的那阵,他说的。

 

助理说的是四年前的一个下午。

王迅晚上要坐飞机走,下午他去接人的时候看到王迅正在做蛋糕。

“迅哥,你要做什么?”“舒芙蕾。”

手机响了,王迅在锅碗之间忙碌,手被占用着。助理热心地帮他点开消息。

是黄渤的语音,声音轻快,泉水叩过石头那样的快乐:“我收工啦,一会儿就到家。”

这种快乐也感染到了王迅。他笑着说,还好今天他收工早,否则真来不及。

估算着黄渤到家的时间,王迅把化开的黄油和白砂糖均匀地涂到10盎司的蛋糕模具里,再把用蛋黄糊和蛋白霜搅拌成的面糊小心地倒进去。

把模具送进烤箱的时候,手机又响了。黄渤说他那边有个工作人员受伤了,刚刚送去医院。

王迅吓一跳,啊,那你没事吧?

黄渤那边不回消息了,助理和王迅紧张起来。

烤箱“叮”一声,示意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王迅看一眼舒芙蕾光滑蓬松的表面,把电话打过去,占线。

过了几分钟,黄渤回过来:“我没事,我刚和剧组打电话呢,我说我去医院看一下吧。”

王迅说:“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很快,舒芙蕾云朵般轻盈鼓涨的表面一点点垮下来,助理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他会对这件事印象这么深刻,可能是出于两个原因吧。

一是那个场记后来很感动,专门发了微博感谢黄渤,把自己收到的简笔画晒了出来。媒体还把这事写进了新闻稿里:“黄渤前往医院探望场记,暖心送上画作祝福。”画上是一个场记板,旁边用圆滚滚的字体写了“祝早日康复”。

二是因为王迅的反应吧。

无论是谁,看着满厨房待洗的锅碗瓢盆,再不济也会抱怨几句,因为委屈大发脾气也在情理之中。我为你忙了一下午你却去做别的事情。

但是王迅没有。本来他的性格再好也是会抱怨几句的。但是那天他连牢骚都没发,只是默默地拿叉子把冷却后皱巴巴的蛋糕吃掉,走之前还特意又烤了一盘曲奇饼干。

不说做夫妻,就是做朋友又何必这么委曲求全呢。

难道婚姻就是这样让人受尽委屈?助理开始胡思乱想。

王迅在助理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发了微信过去:“我赶飞机先走了,做的饼干你看望人家或者去剧组的时候拿去分。”

两行字打得慢吞吞,王迅垂下眼,说,这事就不用告诉渤哥了。

助理一抖,原来以往打小报告的行为都被看在眼里。

但是王迅态度一如平常。除了有点心事重重,他并没生气,连不悦都算不上。于是助理也真没把这件事报上去让黄渤知道。

 

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件事过去很久后,某天,他和王迅在车上坐着,王迅把自己做的饼干拿给他。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王迅看着窗外,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感觉我不是很适合做舒芙蕾,”他有一点苦笑的感觉,“总是把握不好时间。”

他的话意有所指,这是一个需要谨慎回答的问题。助理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显得太直白,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安慰他道:饼干和其他蛋糕你做得也挺好吃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有什么深意,但王迅倒像是领悟了,点点头对他笑:确实不能奢望太多。

 

但是现在居然又做了,这是什么意思,要和好吗?助理咬一口面包,若有所思。

后座的黄渤安静地听他讲完,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把手机收起来,对惴惴不安的助理说:你帮我办件事。

听渤哥讲话的时候看见窗外有车经过,第三辆别克。恍惚。

人与人相遇或许需要缘分,但相伴不需要。如果一个人够强硬,那么他足以拖着另一个人往自己既定的轨道上走。

 

到家以后,黄渤发消息问王迅: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总是这样,他不想回的消息就装作没看见。

黄渤气他总是什么也不说。王迅是惯喜欢冷战的人,但他和别人的冷暴力路数还不太一样。

平常他会完成的家务照做不误,交上来的工作报告一丝不苟,甚至冷战的时候如果黄渤在生病,药啊饭啊他也会送到床前。各种社交软件他也不拉黑不屏蔽:他只是单纯不回复任何消息,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交流。

结婚前他俩闹别扭,黄渤只是体感他回消息回得比往常慢。这几个月为离婚这事拉锯,黄渤才知道这人能做到什么地步:第一次王迅彻底不回他消息的时候,黄渤还以为他手机丢了。

王迅的冷战就是回到自己的孤岛上,切断网线,与全世界决裂。

而自己就是那个无论大雪飘飘还是淫雨霏霏,都会默默划船摇橹去那座孤岛上的痴人。更有痴似相公者?黄渤想,没了吧,谁还会傻傻地守一只蚌张嘴。心里居然有一点离奇的得意。

 

今年他生日的时候,白天两个人在手机上斗了几句嘴,这人说着说着就又失联了。

黄渤气不过,直接把电话打到王迅助理那里。助理说迅哥今天下午没通告,自己也不好一直跟着,他可能回家了吧。

助理小心翼翼的替王迅找补:渤哥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迅哥估计是回家了。

黄渤想这人在生气,有没有给自己过生日的仪式感还真不好说,但是心底多少存了点念想。

收工以后本来准备直接走,结果剧组说帮他买了蛋糕。不知道多少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推拒不得,只好切了蛋糕再走。

站在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给自己精心准备的蛋糕面前,感觉人快分裂成两个。

一半的自己微笑着吹熄了蜡烛,闭眼许愿;另一半的自己烦躁得想直接把桌子推翻走人。

 

上了车告诉助理直接回家,又接到徐峥的电话:“饭店订好了,你不是过生日吗?”

他又补充:大家都在啊,顺便聊聊新戏新综艺。王迅进组没?在家的话你把他一起叫上。

一时间骑虎难下,今天刚和王迅吵了架,怎么带人过去。

试探性的发消息过去:徐峥喊吃饭,我们一起去?

破天荒的,这条消息王迅居然很快就回了:你们去吃吧,我这会儿在忙,晚上在家里等你。

黄渤当然是高兴的。到了饭店和几个好朋友边吃边聊,开始还看着时间,几次站起来说要走,结果总是被拉住再灌几杯,最后散场的时候几乎要喝醉。脑子里晕乎乎的,眼前一会儿是徐峥给他说新综艺管虎和他谈新戏,一会儿是高虎在视频里给他讲夫妻相处之道。但心里轻飘飘的,愉快极了:家里还有人在等呢。

 

凌晨四点,黄渤回到家,整个家里冷冷清清的,黄渤轻轻敲几下王迅的门,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想到这人有睡觉气,能早睡的情况下都睡得很早,那就明天早上再说吧。

 

一觉睡醒。黄渤拉开厚重的窗帘,昏暗的室内一下亮堂起来。昨晚的一场雨把小区里栽种的桂花花朵打落在地,馥郁的香味从土地里蒸腾上来。金黄的花瓣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灿烂的色调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他做好午饭去敲门,才发现这人昨天晚上就不在,甚至可能根本就没回家。

他心里有气,却也觉得自己回来太迟确实不对,王迅闹脾气无可厚非。把电话打过去,对面接了以后,黄渤把话说得很软:“昨晚我回来太迟了,今天你没事吧?我们……”

然而王迅打断了他。

“我们还是离婚吧。”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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